漫長的對決

這是一本很適合襯著西部電影配樂看的書，我特別推薦「荒野大鏢客」（A Fistful of Dollars）或是「黃昏三鏢客」（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）的同名主題曲。

在西部電影配樂中，我們時常能感受到乾燥的風、熾熱的陽光，彷彿還能看見廣漠的大地、一觸即發的對決。以上種種，在Manuel Marsol這本繪本中也都能感受得到，並且看見。這本書，就像一部在紙上放映的懷舊西部片。不過，這本書中沒有真正的惡人，也沒有悲壯的劇情或浪漫的英雄救美橋段，故事非常簡單，但接二連三的事件頻頻打斷緊張的氣氛，發展出好幾段出乎讀者意料的變奏，其間的幽默令人回味無窮。

《烈日下的對決》不僅是一本具有電影「感」的繪本，作者完全參照電影的形式、運鏡創作此書。一開始幾頁，就是如此，連續幾張空景，分別是烈日、風滾草、野牛骨骸與響尾蛇的特寫，接著，兩位主角入鏡了，鏡頭由下往上帶，讓讀者分別看見印地安人和牛仔的腳，繼而是拉弓的手和持槍的手，接著才是兩人預備決一死戰的專注眼神。

一幕幕堆疊出的緊張感，終於來到最高點，下一幕、下一頁，應該就是快箭與子彈齊發，勢必有人得倒下了吧？然而，屏住呼吸翻開下一頁，畫面上竟是......一隻鴨子？

對決，除了你死我活（雖沒有人這麼說，但也可能是「我死你活」）之外，難道沒有第三種選擇嗎？在這本書中，Manuel Marsol為決鬥的雙方，安排各種突發狀況，讓第三種選擇成為可能，高明且幽默的圖像敘事，不落俗套且不著痕跡的，將故事的走向導往和解。

這本書的頁數頗多，但是從畫面背景來看，其實都在同一地點，決鬥雙方從烈日當空，一直到滿天星斗，都在原地，決鬥屢屢中斷、暫停、重啟，再中斷、暫停......表面看來，他們的對決始終沒有得出一個結果，但實際上，真的是這樣嗎？端看讀者如何定義「結果」了。

在翻譯此書的過程中，最花心思的並非文字的難度，而是如何保留作者最初設定的妙處。作者讓書中印地安人說話的文法稍有異狀，畢竟印地安人原本就不會說歐洲外來者的語言，因此說起來有些不完整、略顯破碎，相對於牛仔，也運用更多自然語彙，此外，正因為溝通不順暢，衝突才更容易擦槍走火。然而，此書最早是在法國出版，無論法文版或後來的英文版，因為恐有種族歧視之虞，均未保留這一點，只有作者母語的西文版才有此特色。幸好中文版的出版者看重原作的巧思，身為譯者，雖然多了幾分挑戰，但更樂見此書的原創性和角色的立體感，得以在中文版裡延續。

此書的圖畫細節和整體設計，還有更多巧思，反覆多看幾次，你都能有新的發現與驚喜，例如，故事最後，烈日已轉為滿月，作為劇終的空景，再好不過；一旁的版權頁則是一長串演出名單，電影的形式果真貫穿整本書，早先提及的鴨子，也在名單之中，牠的藝名是山姆•北京烤鴨。正當讀者以為可以「離場」了，還有一段後續發展的小花絮呢！

「如果故事出現槍，就必須擊發」，這是契訶夫的名句，已是許多文藝創作者的箴言。《烈日下的對決》當然有槍，雖然對決遲遲未決，但槍在故事的中後段，也確實擊發了，只不過，不是為了擊斃對手，反而是化解對立的一個前因。看來，這部紙上西部喜劇片，絕不只是耍笨搞笑而已，這發子彈，更顯得意義重大......

子彈之後，「轟轟大雷公」也是一個別具意義的意外，你肯定不知道「轟轟大雷公」是什麼吧？快準備好西部電影配樂、打開書，自己找找看！

＊本文原刊載於OKAPI閱讀生活誌 ，刊登時文題為〈這部紙上西部喜劇片，絕不只是耍笨搞笑而已：讀繪本《烈日下的對決》〉

• 文圖：馬努葉爾・馬爾索
• 翻譯：海狗房東
• 出版：大塊文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