兼具公民意識與童心的繪本：讀愛蜜莉．哈沃斯-布斯兩書

繪本能為讀者帶來單純的閱讀樂趣，當然是好事，也是至為重要之事，但卻不只有甜美可愛、妝點想像的功能。有些創作者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，也創作出不少同樣精采有趣的作品，不失「可愛性」，卻具備喚醒公民意識的潛力。而且，這些深具美感素養又保有童心的繪本創作者，其作品絲毫沒有說教意味，讀者不必擔心壞了閱讀的胃口。

例如《時間滴答滴》點出現代社會超速的步調與人際疏離的狀態；《城市裡的小紅帽》以經典童話為靈感，運用故事的象徵手法，讓讀者意會到：失控的消費行為如同誘人置身險境的惡狼。國內創作者劉旭恭的《煙囪的故事》與黃郁欽的《嘰哩咕嚕碰》都關注空污議題；粘忘凡與孫心瑜合作的《叩叩叩！我可以進來嗎？》和《台北奇幻飛行》，則分別關注人我關係、社群藩籬以及更大的環境議題。

說到更大的環境議題，自從溫室效應、全球暖化的問題逐漸受到重視之後，繪本中只要以北極熊為主角，幾乎都會觸及此一議題，只不過，有些作品過於心急，可能流於說教或是過度悲情，但《一隻叫做葉子的北極熊》、《北極熊的一天》和無字繪本《白熊》，都是想像力與美感兼具，且能為關注重要議題帶來影響力的作品。

2018年才出版繪本處女作的英國創作者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（Emily Haworth-Booth），初試啼聲的《禁止黑暗的國王》也顯露出她對公民意識的重視，此書出版之後，陸續入圍凱特格林威大獎以及水石書店童書獎等多個獎項，與許多知名創作者和優秀的作品並列，非常不簡單。

她筆下的故事看似簡單，但也實在不簡單。故事中的小王子很怕黑，他很早就決定，只要自己成為國王，就要下令禁止黑暗。他果然做到了，但這個禁令卻無法永遠落實，即使他與大臣試圖以「愚民」的方式遂行這個無理的個人意志，最終還是因為人民的覺醒而失敗。

這本書特別有價值之處，在於讀者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和層次閱讀，第一層是關於孩子克服對黑暗的恐懼，這是許多孩子都曾有的經驗和成長課題；第二層則是人民如何明辨統治者的欺民政策，若讀者願意再看得更深，甚至可以聯想到公民對抗威權的治理。黑暗，在這本書中，遠遠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，更象徵極權統治者心中害怕的－－人民的意志和民主浪潮。在現今世道中，《禁止黑暗的國王》真是一本「重要書」。

這番解讀，並非我作為一個評論者的過度詮釋，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除了是一位創作者、平面設計師、圖像藝術教學者，她在個人網頁的自我介紹中，也表示自己是一位愛狗人士，也是積極的行動者，且這兩點，她都放進書中。工作之外的時間，她也投入非營利組織「力抗滅絕」（Extinction Rebellion）的活動，實踐「公民不服從」的精神，抵抗那些令世界變得更糟的政策。

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的第二本作品《最後一棵樹》，同樣也將公民意識融入好看的故事圖文之中，且以繪本精練的篇幅，竟然能讓一部宛如濃縮版的人類大歷史躍然於紙上。

故事中的一群人，就像人類的先祖，從游牧生活漸漸發展出聚落。在這個過程之中，人類看似創造了更有品質的物質生活，但實際上卻失去了更多，包含人與自然的連結、對自然需索的平衡，以及人際之間的信任。這個故事，也像是紀伯倫《先知》中＜房子＞篇的具象化，我總想到先知口中的智慧之語：

「你們的祖先因為驚恐，所以挨擠在一起。這種恐懼將會持續一段時間。暫時，你們的家屋與田野仍得被城牆分離。」

「你們的房子裡有些什麼？你們用緊鎖的門守護著的是什麼？你們有平靜嗎......或者，你們有的只是安逸、以及對安逸的貪念？貪念是個鬼祟的東西，剛進到房裡時是客人，然後登堂入室，最後做起主人來了。」

繪本的主要目標讀者雖然是兒童，但是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以新銳創作者之姿，所展現出來的深度，令人折服。

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的繪本，在視覺風格上也是風格獨具。她用色清爽，皆以黑灰白居多，再加上一個主色，如《禁止黑暗的國王》的黃，以及《最後一棵樹》的綠，相當簡潔，富有個性。此外，她靈活運用漫畫式的版面配置和筆觸，加上穿插在圖文之中的幽默感，都讓作品更加活潑、易讀，即使暫時不想往深處思考的讀者，也能感受到輕快的閱讀氛圍。

未來，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當然可以發展不同風格和主題的繪本作品，但《禁止黑暗的國王》與《最後一棵樹》，已經在某種程度上，將她對於社會、世界的深度關懷展露無疑，並且以文學和藝術的美，做出柔性但有力的呼籲。

＊本文原刊於OKAPI閱讀生活誌

• 文圖：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
• 翻譯：海狗房東
• 出版：維京國際

《最後一棵樹》 

• 文圖：愛蜜莉．哈沃斯－布斯
• 翻譯：柯倩華
• 出版：東方